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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學歷史:名家論述導讀

自學歷史:名家論述導讀

作者: 張元

出版社:三民

出版日期:2015/01/01

 
【作者簡介】

張元

張 元


  1943年生於重慶市,為國立臺灣大學歷史系學士、碩士、博士,曾任東吳大學歷史系副教授兼主任、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教授兼所長、共同教育委員會主委,現為國立清華大學榮譽退休教授。其著作有《談歷史話教學》、《簡明中國歷史》(與李孝悌合著)、《古代中國的圖像長卷》,編著高中歷史教科書多種。

【目錄】

自序
導讀1 羅振玉——昔日的基礎教育 1
導讀2 羅振玉——學術新貌 6
導讀3 章太炎——歷史故事是什麼? 11
導讀4 章太炎——漢文帝南面之術的思想背景 18
導讀5 梁啟超——〈治國學雜話〉24
導讀6 梁啟超——〈春秋載記‧序言〉35
導讀7 梁啟超——春秋時代的秦國 43
導讀8 梁啟超——從清代學術展望未來 51
導讀9 齊如山——研究國劇 59
導讀10 王國維——周制的意義 64
導讀11 陳垣——雲岡石窟寺之譯經與劉孝標 70
導讀12 徐炳昶——深遠的思考與嚴謹的考訂 76
導讀13 陳寅恪——唐太宗與魏徵,君臣之際顧難言哉 82
導讀14 郭沫若——關於卜辭 88
導讀15 郭沫若——文化起源與奴隸社會 94
導讀16 湯用彤——開闢西域舆佛教 101
導讀17 范文瀾——厲行節儉政治的隋文帝 107
導讀18 范文瀾——五代的馮道 116
導讀19 錢穆——先秦學術的脈絡 124
導讀20 錢穆——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130
導讀21 錢穆——西漢後期外戚用事的緣由 134
導讀22 李濟——考古學家的方法 139
導讀23 徐復觀——起死回生的一罵 144
導讀24 郭廷以——〈曾國藩總制東南〉152
導讀25 張蔭麟——墨子的思想,理智的明燈 157
導讀26 張蔭麟——北宋變法舆王安石 163
導讀27 劉子健——背海立國的南宋 169
導讀28 何兆武——歷史是科學嗎? 174
導讀29 何兆武——歷史主義舆史論 179
導讀30 漢密爾頓——修昔底德寫史的目的 184
導讀31 漢密爾頓——戰鬥前夜,旗艦上的談話 189
導讀32 漢密爾頓——悲劇是痛苦和歡樂的神秘混合體 194

【自序】
學生學習歷史,不能只讀教科書,還需要讀些課外資料。閱讀的重要,老師知道,家長知道,學生自己也知道。但是,讀什麼呢?大約八、九年前,與兩位高中老師商談,鑑於學生課業繁重,時間有限,不可能讀整本的書,甚至單篇文章;再說,一本很好的書,一篇很好的文章,其精妙之處何在,學生讀了也未必能夠懂得。所以,選些現代史家論述的片段,寫點說明,做點分析,作為課外閱讀的資料,應該是可行之策。我陸續做了一些,在自己任教的大學通識課程班上,讓同學試讀,反應不惡。於是,越寫越長,越寫越深。回頭看看,這樣的小文,課堂以外,對歷史有興趣的朋友,也不妨抽空瀏覽,或許可以略嚐歷史知識的趣味。自己閱讀近代學者的論著,覺得真是精彩,很想與人分享,寫點這類文字,就是方法之一,其為偏狹的個人觀點,也在所難免。所以,小文可說都是隨手寫來,未曾刻意安排,以致篇章之間不成系統,內容深淺更欠整齊,這是要向讀者致歉的。最初的想法,無非是為課堂教學增添一點新材料,給學生學習提供一點新觀念。前面的二十幾篇曾放在「國立清華大學歷史教學網」上,敬請指教;有一位南湖高中老師建議出書,也收到兩件發自海峽彼岸的電郵,表示肯定與支持,並詢問是否已經出版。感謝三民書局應允出版。我對最初的若干篇加以增補,以求體例不致相去太遠,用了一些時間,也拖了不少時間。當編輯部小姐就著作權問題,告知必須取得著者或其後人的文字使用同意書,真是相當訝異。只不過是一小段文字,需要這麼認真嗎;何況,著作者的後人在哪裡,真是尋覓無處啊。這麼一猶豫,又拖了些時間。其實,對著作權的嚴格要求是需要的,大學者的後人是不難聯絡到的,只要請求拜託,必能得到好消息。我得到了所有著、譯者或其後人的慨然惠允,真是衷心感激;在此謹向何兆武教授、葛海濱先生,以及湯一介教授、陳智超教授、陳流求女士、郭平英女士、郭倞闓先生、范作申女士、張李卉士、王忱女士,還有聯經出版公司、臺灣學生書局、北京三聯書店的版權部門,敬致謝忱。聯絡過程中,得到大陸出版界耆宿沈昌文先生大力幫助,最為感謝;鄧小南教授、白慕堂(Thomas Bartlett)教授、陳星燦教授,以及葉毅均同學的協助,也是十分感謝。我寫了二十多篇時,在江西上饒的朱子學術研討會上,認識了北京師範大學古籍所的邱居里教授,我向她述及此一工作,深獲鼓勵;邱教授提出撰寫的高見,幫我做了精細的校對,真是感謝不已。後來的幾篇請何曉薇同學校對,也要致以謝忱。最後要向三民書局編輯小組致謝。

【內文試閱】

梁啟超——〈治國學雜話〉

民國初年,一位知識分子或者一位大學生,應該具備怎樣的國學素養,或者應該讀過哪些國學方面的經典著作,是大家關心的事。由於大家關心,也就有人請大學者開列閱讀書單,於是我們看見這位大學者列出這些必讀的書,那位大學者又開出另外一些應讀的書;此一情況今天看來,似乎有點難以理解。今天的大學生會請老師開些應讀的書單嗎?恐怕已經不多,開列「國學」方面的書單,更是匪夷所思。什麼年代了,還要讀國學嗎?先把外文弄好,便於找個好工作,才是緊要的事吧。

為什麼要讀「國學」?作為一個中國知識分子,應該對自己的文化有所理解,知道其特點何在,這就要對國學具有基本的了解,並且進一步加以研讀了。梁啟超(1873-1929)在清華任教時,為學生開了一份「國學」的書單,還附了一篇〈雜話〉。今天看來,書單似乎太難了,大概已經乏人問津,〈雜話〉儘管文章稍長,但說理透闢,而且處處流露真摯的情意,頗有一讀的價值,我們就全文抄錄於下:

學生做課外學問是最必要的,若只求講堂上功課及格,便算完事,那麼,你進學校,只是求文憑,並不是求學問。你的人格,先已不可問了。再者,此類人一定沒有「自發」的能力,不特不能成為一個學者,亦斷不能成為社會上治事領袖人才。

課外學問,自然不專指讀書:如試驗,如觀察自然界……都是極好的。但讀課外書,最少要算課外學問的主要部分。

一個人總要養成讀書趣味。打算做專門學者,固然要如此。打算做事業家,也要如此。因為我們在工廠裡在公司裡在議院裡,在……做完一天的工作出來之後,隨時立刻可以得著愉快的伴侶,莫過於書籍,莫便於書籍。

但是將來這種愉快得著得不著,大概是在學校時代已經決定,因為必須養成讀書習慣才能嘗著讀書趣味。人生一世的習慣,出了學校門限,已經鐵鑄成了。所以在學校中,不讀課外書,以養成自己自動的讀書習慣,這個人簡直是自己剝奪自己終身的幸福。
讀書自然不限於讀中國書,但中國人對於中國書,最少也該和外國書作平等待遇,你這樣待遇他,他給回你的愉快報酬,最少也和讀外國書所得的有同等分量。

中國書沒有整理過,十分難讀,這是人人公認的。但會做學問的人,覺得趣味就在這一點。吃現成飯,是最沒有意思的事,是最沒有出息的人纔喜歡的。一種問題,被別人做完了,四平八正的編成教科書樣子給我讀,讀去自然是毫不費力。但從這不費力上頭,結果便令我的心思不細緻不刻入。專門喜歡讀這類書的人,久而久之,會把自己創作的才能汩沒哩。在紐約、芝加哥筆直的馬路嶄新的洋房裡舒舒服服混一世,這個人一定是過的毫無意味的平庸生活。若要過有意味的生活,須是哥倫布初到美洲時。

中國學問界,是千年未開的礦穴。礦苗異常豐富。但非我們親自絞腦筋絞汗水,卻開不出來。翻過來看,只要你絞一分腦筋一分汗水,當然還你一分成績,所以有趣。

所謂中國學問界的礦苗,當然不專指書籍。自然界和社會實況,都是極重要的。但書籍為保存過去原料之一種寶庫,且可為現在實測各方面之引綫。就這點看來,我們對於書籍之浩瀚,應該歡喜謝他,不應該厭惡他。因為我們的事業比方要開工廠,原料的供給,自然是越豐富越好。

讀中國書,自然像披沙揀金,沙多金少。但我們若把他作原料看待,有時尋常人認為極無用的書籍和語句,也許有大功用。須知工廠種類多著呢。一個廠裡頭還有許多副產物哩。何止金有用,沙也有用。

若問讀書方法,我想向諸君上一個條陳:這方法是極陳舊的極笨極麻煩的。然而實在是極必要的。什麼方法呢?是鈔錄或筆記。
我們讀一部名著,看見他徵引那麼繁博,分析那麼細密,動輒伸著舌頭說道:這個人不知有多大記憶力,記得許多東西,這是他的特別天才,我們不能學步了。其實哪裡有這回事。好記性的人不見得便有智慧;有智慧的人,比較的倒是記性不甚好。你所看見者是他發表出來的成果,不知他這成果原是從銖積寸累困知勉行得來。大抵凡一個大學者平日用功,總是有無數小冊子或單紙片,讀書看見一段資料覺其有用者,立刻鈔下(短的鈔全文,長的摘要記書名卷數,葉數)。資料漸漸積得豐富,再用眼光來整理分析他,便成一篇名著,想看這種痕跡,讀趙甌北的《廿二史劄記》、陳蘭甫的《東塾讀書記》,最容易看出來。

這種工作笨是笨極了,苦是苦極了。但真正做學問的人,總離不了這條路。做動植物的人,懶得採集標本,說他會有新發明,天下怕沒有這種便宜事。

發明的最初動機在注意。鈔書便是促醒注意及繼續保存注意的最好方法。當讀一書時,忽然感覺這一段資料可注意,把他鈔下,這件資料自然有一微微的印象印入腦中,和滑眼看過不同。經過這一番後,過些時碰著第二個資料和這個有關係的,又把他鈔下,那注意便加濃一度,經過幾次之後,每翻一書,遇有這項資料,便活跳在紙上,不必勞神費力去找了。這是我多年經驗得來的實況。諸君試拿一年工夫去試試,當知我不說謊。

先輩每教人不可輕言著述。因為未成熟的見解公布出來,會自誤誤人,這原是不錯的。但青年學生「斐然有述作之譽」,也是實際上鞭策學問的一種妙用。譬如同是讀《文獻通考》的〈錢幣考〉和各史〈食貨志〉中錢幣項下各文,泛泛讀去,沒有什麼所得。倘若你一面讀一面便打主意做一篇中國貨幣沿革考,這篇考做的好不好是另一問題,你所讀的自然加幾倍受用。

譬如同讀一部《荀子》,某甲泛泛讀去,某乙一面讀、一面打主意做部荀子學案,讀過之後,兩個人的印象深淺,自然不同。所以我很獎勵青年好著書的習慣。至於所著的書,拿不拿給人看,什麼時候纔認做成功,這還不是你的自由嗎?
每日所讀之書,最好分兩類:一類是精讀的,一類是涉覽的。因為我們一面要養成讀書心細的習慣,一面要養成讀書眼快的習慣。心不細則毫無所得,等於白讀;眼不快則時候不夠用,不能博搜資料。諸經、諸子、《四史》、《通鑑》等書,宜入精讀之部,每日指定某時刻讀他,讀時一字不放過,讀完一部纔讀別部。想鈔錄的隨讀隨鈔。另外指出一時刻,隨意涉覽。覺得有趣,注意細看;覺得無趣,便翻次葉。遇有想鈔錄的,也俟讀完再鈔,當時勿窒其機。

諸君勿因初讀中國書,勤勞大而結果少,便生退悔。因為我們讀書,並不是專向現時所讀這一本書裡討現錢現貨的得多少報酬,最要緊的是涵養成好讀書的習慣和磨練出善讀書的腦力。青年期所讀各書,不外借來做達這兩個目的的梯子。我所說的前提倘若不錯,則讀外國書和讀中國書當然都各有益處。外國名著,組織得好,易引起趣味;他的研究方法,整整齊齊擺出來,可以做我們模範:這是好處。我們滑眼讀去,容易變成享現成福的少爺們,不知甘苦來歷,這是壞處。中國書未經整理,一讀便是一個悶頭棍,每每打斷趣味,這是壞處。逼著你披荊斬棘,尋路來走,或者走許多寃枉路。(只要走路斷無寃枉,走錯了回頭,便是絕好教訓。)從甘苦閱歷中磨練出智慧,得苦盡甘來的趣味,那智慧和趣味卻最真切,這是好處。

還有一件,我在前項書目表中,有好幾處寫「希望熟讀成誦」字樣。我想諸君或者以為甚難,也許反對說我頑舊。但我有我的意思,我並不是獎勵人勉強記憶。我所希望熟讀成誦的有兩種類:一種類是最有價值的文學作品;一種類是有益身心的格言。好文學是涵養情趣的工具。做一個民族的分子,總須對於本民族的好文學十分領略。能熟讀成誦,才在我們的「下意識」裡頭,得著根柢,不知不覺「發酵」。有益身心的聖哲格言,一部分久已在我們全社會上形成共同意識,我既做這社會的分子,總要徹底了解他,纔不至和共同意識生隔閡。一方面我們應事接物時候,常常仗他給我們光明。要平日摩得熟,臨時才得著用。我所以有些書希望熟讀成誦者在此。但亦不過一種格外希望而已,並不謂非如此不可。
最後我還專向清華同學諸君說幾句話:我希望諸君對於國學的修養比旁的學校學生格外加功。諸君受社會恩惠,是比別人獨優的。諸君將來在全社會上一定占勢力,是眼看得見的。諸君回國之後,對於中國文化有無貢獻,便是諸君功罪的標準。

任你學成一位天字第一號形神畢肖的美國學者,只怕於中國文化沒有多少影響。若這樣便有影響,我們把美國藍眼睛的大博士擡一百幾十位來便夠了,又何必諸君呢?諸君須要牢牢記著,你不是美國學生,是中國留學生。如何纔配叫做中國留學生,請你自己打主意罷。

(參見《國學研讀法三種》,復文圖書,1991年,頁27-31)

這篇「新民叢報體」的文字,條理清晰,非常易讀,其實不需再加說明。但我想還是再重複一下任公所述的重點。此文大約可分為幾個主要段落,首先,談到讀課外書的重要性,精要的語句如:「一個人總要養成讀書趣味。……做完一天的工作出來之後,隨時立刻可以得著愉快的伴侶,莫過於書籍,莫便於書籍。」其次,解釋中國書不同於外國書的特點,提及:「中國書沒有整理過,十分難讀。……讀中國書,自然像披沙揀金……何止金有用,沙也有用。」第三,述及讀書方法,任公分兩方面來談。一是抄錄或筆記,他指出這種工作,極笨極苦,又說真正做學問,總離不開這條路。他也說道:「鈔書是促醒注意及繼續保存注意的最好方法。」任公所說的「注意」,其實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專注力」。任公又說:「這是我多年經驗得來的實況」,要大家用一年工夫去試試。二是立下著述的心願,這不是前輩學者所贊同的,但任公說:「青年學生『斐然有述作之譽』,也是實際上鞭策學問的一種妙用。……至於所著的書,拿不拿給人看,什麼時候纔認做成功,這還不是你的自由嗎?」第四,讀書也要分類,一類是熟讀的,一類是涉覽的;前者要養成讀書心細的習慣,後者要養成讀書眼快的習慣。任公又說:「我們讀書,……最要緊的是涵養好讀書的習慣和磨練出善讀書的腦力。」他也解釋「希望熟讀成誦」的有兩類,一是最有價值的文學作品,另一類是有益身心的格言,並作了解釋。最後,任公對清華的學生說了幾句重話,提醒清華學生的責任,也是對清華學生寄以至高期盼,遂以「諸君須要牢牢記著,你不是美國學生,是中國留學生。如何纔配叫做中國留學生,請你自己打主意罷。」作為結束。
我想先談一下關於課外書的閱讀問題。今天的世界已遠非任公所能想像,今天的青年學生不讀課外書,原因不是只求文憑,而是整日掛在網路上,已經失去了讀「書」的興趣與耐力。實體書店難以生存,紛紛歇業,網路書店的業績並未因之蒸蒸日上,反而逐漸下滑,就是最好的說明。我們看「網」上的文字,與讀一本「書」,有何重大差異,不是這裡應該討論的問題。我想介紹兩本有關的書,如果您關心這個問題,不妨一讀。

《網路讓我們變笨?數位科技正在改變我們的大腦、思考與閱讀行為》(The Shallows: 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貓頭鷹出版社,2012年),卡爾(Nicholas Carr)著,王年愷譯。原書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2011年普立茲獎非小說類決選入圍。

《人格,無法離線網路人格如何入侵你的真實人生?》(Virtually You: The Dangerous Powers of the E­Personality)(財信出版,2012年10月),為埃利亞斯‧阿布賈烏德(Elias Aboujaoude, MD)著,張劭聿譯。此書中引用了一段卡爾在〈Google是否正在讓我們變笨〉的話,具體而微地述及了網路與閱讀的問題。茲錄於下:

過去幾年裡,我一直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好像一直有人(或某種東西)在我的大腦裡修修補補,重新鋪設我的神經迴路,重新設定我的記憶。我沒有喪失心智至少我感覺沒有但我的心智正在改變。我思考事情的方式,和過去思考事情的方式不同了。在我閱讀時,這種感覺特別強烈。過去,沉浸在一本書或一篇長文章是輕而易舉的事。我的心會被文章的敘事與轉折深深吸引,我會花上幾個小時在漫長的散文叢林中散步。這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往往只要讀二到三頁,我的注意力就會開始飄移。我變得躁動不安、思路迷失、開始找別的事來做。我感覺,好像隨時都要努力拖著任性的大腦回到書頁上。過去那種自然而然的深層閱讀,現在成了一種掙扎。(頁210)
只上網,不讀書,未來的世界將會變成何種樣貌,真是令人擔心。於是,我們聽到了拿起書本,好好讀它的呼籲。就像2010年11月7日,美國國家書卷獎頒給了《只是孩子》(Just Kids)(新經典文化出版社,2012年),作者佩蒂‧史密斯(Patti Smith)憶及她當年在史克萊柏納書店(Scribner~s)打工的日子:「我夢想有一本自己的書,寫一本我能放在那架子上的書。」她眼眶泛淚地說:「拜託,不管我們科技再怎麼進步,請不要遺棄書本。在這有形的世界,沒有任何東西比書本更美麗。」(《只是孩子》,頁15)

讓我們回到梁任公的時代,談談他開的書目與寫的雜話,有何反響。

錢賓四先生撰有〈近百年來諸儒論讀書〉一文(載《學籥》,蘭臺出版社,2000年),介紹了陳澧、曾國藩、張之洞、康有為和梁任公關於讀書的主張。錢先生說:「我覺得,他(梁任公)這一個書目及讀法,較之百年來陳澧、曾國藩、張之洞、康有為諸人的意見,全要高明得多。在這十幾年來,亦還沒有比他更高明的指導讀書的新方案出現。我很願鄭重地介紹他這一舊公案於最近有意提倡讀書運動的人做參考。」錢先生又說:「梁氏只為一般中國人介紹一批標準的有意義有價值的中國書,使從此認識了解中國文化的大義和理想,而可能在目前中國的政治、社會各方面,都有其效益與影響。這一點意義,因為時代較後數十年之故,而使梁氏書目,其用意及價值,遂遠超於陳、曾、張、康諸家之上。」錢先生還特別提及任公全文的最後一段的頭幾句話,錢先生是這樣說的:「梁氏書目中更有一點值得介紹的,則是他處處站在重視中國文化的立場而為中國讀書人說話。他說:『饒你學成一位天字第一號形神畢肖的美國學者,只怕於中國文化沒有多少影響。若這樣便有影響,我們把美國藍眼睛的大博士擡一百幾十位來便夠了,又何必諸君呢!』這一點,實在可說是梁氏書目中一條中心重要的骨幹。否則若中國文化根本要不得,則考訂批評及種種科學方法的整理,豈不全屬多事,仍不如把線裝書扔毛廁裡之為直截乾脆也。」
不過,錢先生對任公獎勵青年人好著述,是不表同意的。錢先生的反對意見,亦十分精要,茲抄錄於下,請讀者參考,並結束此文。

梁氏此說,其獎掖青年接近學問的一番誠意,真可謂無微不至。然而真有志的青年們,對梁氏此語,亦應該好好謹慎地接受纔是。從來只有讀書通了纔去著述,並沒有為要著述纔來讀書的。若為著述而始讀書,那讀書所得的印象決不會很深。因為他早已心傲氣浮,他所讀的書籍,只當成他一己著述的材料看,決不肯虛心靜氣浸入書籍的淵深處。繼此而往,讀書工夫,便會漸漸地變成為翻書。要讀梁氏書目的第一項修養及思想一類書,尤其萬不能先以著述一念橫梗胸中。若先立意要做一篇孔子學案而去讀《論語》,將斷不能體會到《論語》的妙處,更談不到修養及思想。那種為著述而讀書的習慣,只能領你走上無修養、無思想的路。要讀梁氏書目的第二項政治史及其他文獻學的書,亦不能先以著述一念橫梗胸中。因為讀此一類書,須用大的眼光,活的精神,通觀大體。若入手便有意要著述,眼光自然會縮小,精神自然會枯死。我並不說讀書不應該隨手鈔摘考訂,然而那些鈔摘考訂,究與著述相去尚遠。梁氏所以說:「所著的書,拿不拿給人看,什麼時候纔認成功,這是你的自由」,可見梁氏的話,很明顯地也只是在獎勵人做劄記工夫。你立意讀一書,儘可以附帶做讀此書的劄記,卻千萬不要專為要著作一篇像樣而急待發表的論文而纔去繙書。這是絕不同的兩回事。聰明而有志的青年,自然不肯為要趕成幾篇不成熟的著作而犧牲了自己讀書時大的眼光與活的精神。(頁125-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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