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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奉元電子報

中華奉元學會電子報 – 第63期

公元2019年3月7日 夏曆己亥二月初一

◉本期目錄

◼︎【編輯小語】讀古人書,發今人慧文/編輯部
◼︎【奉元活動】己亥年新春團拜側記文/蘇維翔
◼︎【奉元活動】新華社暨人民日報駐臺記者來訪側記文/秘書處
◼︎【奉元見聞】
跨世紀經學家愛新覺羅毓鋆與奉元書院教育(三之二)
文/黃忠天
◼︎【奉元問學】
冬季班「熊先生與毓老師的大學詮釋」課程心得
文/廖鶴群
◼︎【奉元社快訊】我們不一樣文/奉元社
◼︎【公告事項之一】第二屆夏學國際學術研討會文/秘書處
◼︎【公告事項之二】2019春季課程公告文/秘書處

奉元電子報 歷期文章目錄


【編輯小語】讀古人書,發今人慧

文/編輯部

金豬報喜,轉瞬間,己亥豬年正月剛過。學會於 2 月 17 日(夏曆正月十三)舉行「新春團拜活動」,活動中,許多學長回來敘舊語新,分享過去一年乃至於當年在  毓老師座下求學的回憶,場面溫馨。團拜後不久的 2 月 22 日,大陸《新華社》與《人民日報》兩家媒體的駐臺記者,連袂訪問奉元學會,訪談劉君祖理事長與潘朝陽常務理事,探討  毓老師在臺灣保存的文化道統與經典智慧。學會即將於本月中旬(3/16、17)舉行兩年半來最大型的活動「第二屆夏學國際學術研討會暨毓老師紀念會」(活動網頁),主辦本次研討會的宗旨就在繼承師志、弘揚夏學!

本期文章都圍繞在,讀古人書來啟發今人智慧的主題。你知道  毓老師的教學有五大特點嗎?你知道這五大特點分別是什麼嗎?歡迎閱讀〈跨世紀經學家愛新覺羅毓鋆與奉元書院教育〉(摘錄,三之二)。你知道熊十力先生與  毓老師兩位近代大儒對《大學》一書的詮釋有何不同嗎?請參考〈冬季班「熊先生與毓老師的大學詮釋」課程心得〉。想知道臺灣大學奉元社近期有哪些活動嗎?請見〈我們不一樣〉一文。

最後,編輯部亦誠摯地歡迎同門先進與各界同道友人,能夠共襄盛舉,提供個人無論是讀書、教學、工作、生活上的感懷,或是經典智慧應用的心得,在奉元電子報的園地中「以文會友,以友輔仁」。


【奉元活動】己亥年新春團拜側記

文/蘇維翔

編按:  毓老師生前曾說:「我們皇族是不過年的,除夕夜都去哭陵,江山被推翻了,不敢過年!」。因此往年毓門弟子都是於大年初一或初二結伴同行一起來向  毓老師拜年。今年為  毓老師逝世八週年,奉元書院舉辦己亥年新春團拜,由學長們分享個人人生的體悟,帶領同門一同重拾昔日記憶!

民國一○八年二月十七日星期日,於奉元書院舉行新春團拜。戊戌年逝去,迎來的是象徵轉變的己亥年,白板上的對聯橫批寫的即是「亥復從一」,是奉元書院的侯俊鋒學長從《說文》裡段注最後一字「亥而生子。復從一起。」所構思而來,亦即是期待在這個動盪的年頭,能夠確實翻轉,再次展現生機旺盛的新春氣象。奉元子弟正於此時齊聚一堂,向  毓老師拜年,同時也向學長、學姊們互相祝賀新春。

▲劉君祖理事長向大家拜年。

劉君祖理事長提醒著學員們儘管世局變動不一,而文化卻是萬年長青的,諄諄勉勵學員們為文化盡一分心力,使得  毓老師薪火相傳。下個月舉辦的「第二屆夏學國際研討會」正是以  毓老師強調的夏學(編按:中國人叫做夏,夏學就是中國人的學問)為主題,並拉進「五四運動民主與科學」、「王船山先生」、「熊十力先生」等等相關的討論,期許能增進同門間文化的相承。再者  毓老師的上課筆記整理亦是本次研討會的主軸之一,畢竟歷史上《論語》、佛經等等的成書也是由弟子們相繼努力的成果,這也是「接著講」的具體實踐。

▲許仁圖學長發表新書《孔子易》《依孔子易講繫辭》(如欲購買請按左邊超連結或親臨書院購買)。

許仁圖學長向大家拜年同時,亦發表其新書《孔子易》、《依孔子易講繫辭》分判古易、孔子易以及 毓式易的不同之處。書中滿是仁圖學長多年極數而研精、極深而研機的領悟之道。並預告往後將探尋易經的源頭,出版《依毓氏講乾坤》,敬請期待。

「秉天下之要道,行禮運之至德,勝殘去殺,天下歸仁」是  毓老師親自寫下的院訓。《孝經》:「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至德要道即在於「孝」。民用和睦以順天下在於「不嗜殺人」《易‧繫辭》亦言:「古之聰明睿智,神武而不殺者夫」,聰明睿智在於能守之以「愚」,能安於愚、守之以怯懦,即能謙虛而自持,亦是  毓老師處世之道。

▲徐泓學長提到轉變的時機成熟,轉變即在於庶民。

徐泓學長並指出,《公羊傳》:「四夷交侵,中國不絕如線」儘管四夷交侵,夏學之文化不可斷;儘管禮崩樂壞天子失官,學在四夷、學亦在庶民。因此秉承  毓老師接著講的精神,是同門間共同的志業。

▲黃大炯學長勉勵同學要奮發向上。

黃大炯學長提勉學員  毓老說的「以夏學奧質,尋拯世真文」必須要真切地實踐,才能達到「君子以果行育德」、「接著講,接著做」的真諦。奉元書院也不僅僅是在書院裡講講課、談談文化,學員們必須團結起來成為一有影響力的團體,才是 毓老諄諄教誨的治國之道。

▲周正成學長承接著劉理事長的話,認為文化的傳承是一份艱鉅而嚴肅的事業,除了時時警惕自身、時時有作為,更要在其位而謀其政,發揚自身長才,各正性命、守其位而行,才能盡其事而信。
▲李濟捷學長分享「知命」的體悟。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為何難呢?在於不是打從心底心甘情願地孝順;倘若心甘情願,何有難乎?即是「知母命」。同理,倘若是打從心底有那份責任要有所作為,亦即是知命,即是「知天命」。「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學長所言發人深省,值得細細琢磨。

▲林明進學長分享《論語》、《春秋》、《史記》等首章所隱含的深意,其中以《論語‧學而》:「學而時習之」之「時」意尤為重要。
▲吳克學長介紹其春季班的課程〈商鞅與商君書─兼論春秋戰國時期霸權移轉與秦統一六國〉(如欲報名請按我)是學長在多年思考後對於春秋戰國時代的變化以及成書動機有所領悟。學長提示《史記》中人物的遷徙流轉是應當注意之處。
▲林義正學長親身體悟  毓老師的話應當思而再思,時時掛在腦邊。「長白又一村」亦是「長白又一春」時間流轉,人亦當時時流轉、通變,變一為元,才能應對時局變化。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新春之際,萬物繁盛地生長,奉元書院自創辦以來,也走過無數個年頭,同時也正茁壯地發展。  毓老師的精神作為我們奉元永遠的養分,滋養奉元這棵大樹,也孕育枝上的小芽。新春團拜,除了緬懷師恩以外,我們更要謹記  毓老師給我們的教導,守其位而行,使奉元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的團體,如此才不愧於我們自稱為「奉元弟子」。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由花開到結果,再由果落到葉盛,這是一段必經的過程,同時也是不太容易的過程。奉元書院如果沒有了眾多學長姐的支持,不會有今天;孔子如果沒有他的那些學生,也不會有至聖先師的偉大。從辛卯到己亥,如今又是新的一年,奉元將秉持著 毓老師遺訓,庶幾不辜負老師對我們的期望。

-全文完-


【奉元活動】新華社暨人民日報駐臺記者來訪側記

文/秘書處

編按:己亥年一開春的 2 月 22 日,新華社暨人民日報海外部駐臺記者即來訪奉元書院。訪談中除了能更進一步闡述  毓老師志業外,更希冀能擦亮「奉元書院」的招牌,繼志述事。

近幾年兩岸面對中國古代經典(毓老師稱夏學)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面對態度,臺灣這邊鼓吹「去中國化」,對岸廣設「孔子學院」。 

而  毓老師面對夏學的態度是以古人之智慧啟發今人之智慧,考驗你有沒有讀懂夏學的標準,就在於你能不能活用古人的智慧,會用就代表你有讀懂。如同「學而時習之」的「習」字。說文:「習,鳥數飛也。」小鳥學飛絕非一次就會的,當中不知道要碰到多少苦難,直到頭破血流之際,方才領悟到「飛」的奧義。

▲新華社-楊慧(左一)、新華社-章利新(中)、人民日報-王平(右一)來訪奉元書院。
▲劉君祖理事長向駐臺記者簡述奉元書院的起源。

「奉元書院」前身為「天德黌舍」,係愛新覺羅・毓鋆(人稱  毓老師)所創立。其中「天德」二字別有深意,大致有三層含意: 

一、揭示「上天有好生之德」。

二、蘊含《易經・乾卦》「用九,天德不可為首」的深意。

三、清太祖努爾哈赤建後金,年號「天命」,清朝最後結束於溥儀滿洲國的年號「康德」, 毓老師取「天命」、「康德」上下各一字的「天德」,為黌舍之名。

而後丁卯(公元 1987)年臺灣解嚴,  毓老師改「天德黌舍」為「奉元書院」,取意《易經・乾卦・文言》「元者,善之長也」,期勉弟子奉元行事,以智慧解決時代問題,以膽識擔當歷史責任。

 ▲ 毓老師讀書百年,講學一甲子。

毓老師乃清朝禮烈親王代善之裔孫,幼承庭訓,十三歲背完十三經。即長,師事太傅陳寶琛、鄭孝胥、羅振玉、柯紹忞、王國維、康南海、梁啟超、葉玉麟諸大師,攻經、史、子、集,私淑熊十力。 

來台後,始教洋博士弟子。而後任教於中國文化學院哲學系(後改制為文化大學)、輔仁大學哲學系、政治大學哲學系。爾後成立「天德黌舍」,解嚴後改名為「奉元書院」。

 ▲潘朝陽常務理事回憶起當年求學的歷程。

此外,為了紀念  毓老師以及弘揚夏學文化,奉元書院將於今年的三月十六日~十七日假臺灣大學文學院演講廳舉辦【第二屆夏學國際學術研討會暨毓老師逝世八週年紀念會】,此次研討會特邀毓門弟子及演講嘉賓進行主題演講,演講題目如下:

  • 劉君祖-毓老師易學
  • 江宜樺-五四運動一百週年之德先生
  • 吳哲生-五四運動一百週年之賽先生
  • 蔡家和-王船山四百週年
  • 謝遠筍-熊十力

另邀請毓門弟子進行系列演講,演講題目如下:

  • 毓老師【經】學筆記整理報告
  • 毓老師【子】學筆記整理報告
  • 毓老師學術討論
  • 毓老師學術與思想

期盼同門聚會,緬懷師恩,並切磋研討師說。

▲《論語.述而篇》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此情景為最好的寫照。
▲劉理事長代表奉元書院致贈紀念品給來訪貴賓。
▲雙方合影留念。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經典就是前人的經驗總結,經典的偉大之處,最主要是它通過了時代的考驗。《易經・離卦・大象傳》「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期盼後人以此來照于四方。

-全文完-


【奉元見聞】跨世紀經學家愛新覺羅毓鋆與奉元書院教育(三之二)

文/黃忠天*

編按:本文作者黃忠天老師,為高雄師範大學經學研究所教授,從學  毓老師時期為民國 66-69 年。此文初刊於國家圖書館《漢學研究通訊》第 32 卷第 1 期,為一萬五千多字的精簡版,本刊特別徵得黃忠天老師同意轉載二萬七千多字的完整版,以饗讀者!本文從四個方面來介紹  毓老師:生平事蹟、書院興辦、講學特色與人才培育等。本期接續上一期,刊登「講學特色」的部份,內容包含講求經世致用、融會群籍而解經、發揮公羊大義與結合古今時事等特點。(上下文連結:三之一三之三

三、書院講學要旨與特色

毓師講學一甲子,門徒萬人,入門雖有早晚、受學時間雖有短長,學習課程雖有多寡,然同門先後汲引毓師傳授的生命甘泉,並無二致。試想大多數學生入門時,均為二十琅璫歲、跋扈飛揚的血氣青年,卻願意端坐在小小圓鐵板凳,並將方形三合板置於膝上,做為抄寫上課筆記之用。尤其每當酷夏季節,在擁擠異常,又缺乏空調的狹小空間裡[39],眾人無視腥臊汗臭,卻能屏氣凝神,安靜聽課,若非毓師獨特的教學魅力,何人誰能在如此條件下,吸納來自不同大專院校的莘莘學子,殊途同歸於一宇之下,竟座無虛席?以下謹就個人領受書院講學要旨與特色,略記如下:

(一)講求經世致用

毓師前半生在政壇上的歷練,養成其講學著重「實學」二字,不尚空談。其常言讀古書的目的,即在「以古人的智慧來啟發我們的智慧」。[40]因為「中國學問是解決問題,不是寫一本書教後人研究」。「學問沒有作用,就不是學問」,唯有「有利於民生就是實學」、「經書不講玄學、哲學,完全是解決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事,更要解決天下事」。他常說:「古人的『學』字含知、行二義」、「中國很少不講知行的學問」、「中國學問,除愛智外,還得行」,所以他很重視實踐的精神,所謂「治世之道貴乎行」、「學得多如存錢,不過是守財奴,必得要學會花」、「讀了必得會用。讀幾本古書,出幾本書,那容易,能用,就不那麼簡單了,所以特別有價值。能用的書,像製酒的麯,不在乎多,真有一點就夠了。你看出一本古書有用,那下邊都看出有用了,都迎刃而解。讀多幹什麼?學『麒麟不走生草』做『聖人』啊!那成了人獸。偶俗好名,最是害人虛度光陰。」[41]又舉王國維為例說:「現在大家都讀觀堂先生的書,拿他做研究資料,但實學呢?卻說不上。我告訴你們,講道容易,行道難啊!」毓師曾撰有一聯:「以夏學奧質,尋拯世真文」,聯語中即說明了毓師是以傳統經典做為「智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42]的良方。

由於書院講學著重經世致用,感覺上,毓師尤重視法政理工等科系學生,以其學成能即刻用世。相反地,文科學生似成為老師口中「百無一用是書生」。在講授課程上,毓師除首重儒家四書五經外,亦偏好子書,如《荀子》、《老子》、《莊子》、《韓非子》、《商君書》、《孫子》等等。正如《漢書.藝文志.諸子略.敘》所云:「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若能修六藝之術,而觀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長,則可以通萬方之略」。毓師因講「實學」,重「謀略」,上述先秦子書自然皆為取徑之方。他曾說:「荀子之學乃真正之儒家」、「莊子純粹是一部治事之學」。不過,他雖偏好子書,但也特別注意子書之弊,他曾說:「子書許多皆言之成理,也能治世,然其身多不能自保。」並舉商鞅為例,說:「沒有前眼,又沒後眼,必失敗,狡兔三窟,即後眼是也。商君若懂得前眼後眼就成商帝了。」又說:「有諸子之智,再有內聖工夫(儒家工夫)必能成事。」

毓師講經主要在發揮其義理思想作為用世之智,所以雖稱許宋應星《道德經講義》,卻又嫌其道味稍重,反而較喜王弼所注《老子》,他說:「歷代注《老子》、《莊子》之人雖多,卻沒有超過王弼、郭象二人者,讀其注,等於看完四本書。」並云:「王弼之注為王弼哲學。王弼的思想,未必是老子思想。」他曾談到「好的注解皆可作為一家之言,皆借題以發揮也。」我想毓師講經亦在「借題發揮」,亦即借經典以為治世之方。並要門人認真學習,「所謂實學,是要實實在在地學」、「書讀百遍其義自現」、「要背才能活用」。因此,書院門人領受師訓,往往亦能琅琅上口,誦讀若干經典。

(二)融通羣籍解經

毓師由於窮究群經、遍覽百家之學,因此,講經往往融通羣籍以解經,但他不同於一些注家但尋章摘句以誇博學,經典對他而言,只是「借題發揮」的載體,只要能增長智慧之書,都可以成為其講學時演義發揮的工具。試舉美國漢學家魏菲德(Frederic Wakeman,Jr.)《無隱錄──致敬劉毓鋆論文集.序》來說明:

劉老師的教學可能會激怒一群在研究所裡教導我古典中文的學者。完全不理會漢學思想家在文獻上的發現和闡釋,劉老師全憑藉著自己對以往所受教育的記憶以及理解來教授中國經典,在教學的時候他也會摘取某一篇章的一個段落,對另一文章加以解釋。剛開始這讓我很難接受(又有多少人能夠用《大學》裡的一段話解釋《易經》?),但漸漸地我就明白,這樣解經的方式對於劉老師來說是極為重要而無庸置疑的,因為任何一句經典裡的話語都是與整體學說相連的一部份,既然是自承一脈,經文互證自然是合情合理的。⋯⋯。疑古運動和 1930 年代科學與玄學的論戰,對劉老師似乎沒有任何影響,然而我卻發現,當我們爭辯於某些細微的觀點時,他卻不僅能引用柏拉圖來反駁王弼的論點,也能很清楚地掌握某些特定章節的爭議和真實性。即便如此,劉老師仍堅決主張學說的連貫性,而我對此的觀點也逐漸隨著時間改變。劉老師不再是一個活化石,一個存在於今日的奇蹟,單純地期盼我們學生能明瞭一個教育者所堅信的理念,相反地,我認為在此時,他開始有意地展現出後孔聖時代的另一風貌。[43]

透過魏氏的話語,如「不理會漢學家文獻與闡釋」、「經文互證」、「用《大學》解《易經》」、「主張學說的連貫性」,清楚地描繪毓師融通羣籍以解經的風貌,其實毓師曾要弟子們勤讀《說文》,亦非不諳章句訓詁,然其素來著重通經致用,自然不斤斤於訓詁考據之學。他不僅以經解經、以子書解經、更不排斥以佛教、基督教經典解經,如他在講《中庸》:「天命之謂性」時,即說道:

孔子講:「加我數十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以孔子的智慧,到五十歲,才知天命。但是他經過什麼步驟以後才知天命呢?經過「不惑」(四十不惑),「惑」太可怕了,就得不惑於欲。你如果有惑,就不能知天命。因為什麼?因為嗜欲深者天機淺;嗜欲淺者天機就深。一個嗜欲深的人,他就不能懂天命。你們如果想要有所做為,你們如果不能打破「惑於欲」,你們就不能達到「天命」。這個「天命」不是空話。「天命之謂性」,天命就是性,懂得天命了,就懂得順人性去做事。人如果不能懂順人性去做事,就不能對社會有貢獻了。因為什麼孔子說話很坦白?「五十而知天命」,但是一般人就是和欲爭奪。「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在那中間與私欲的鬥爭,那多麼難!如果說沒有欲,那就是偽君子。因為人都有欲,所以要「不惑」,「不惑」就是不惑於欲。如果你說你不貪污,你沒有欲,但是你就是好於「好名」的欲。但是要如何才能真知天命?就是《金剛經》所說:「不著相而生其心」,就是「無所住而生其心」,這才是真正知天命。「不著相而生其心」,什麼相都沒有了。你如果說:「我不貪污」,但是你就著「好名」的相,所以那得「不著相而生其心」才行。例如:證嚴的慈濟三十週年紀念會,就是有著「好名」的相。你能不惑於欲了,就是「無所住而生其心」。[44]

上述毓師講《中庸》的「天命」二字,其中很自然地援引《論語》、《莊子》與《金剛經》來剖析「天命」與「人性」的關係,可謂凱切明白。此外在講《孟子.離婁下》:「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毓師曾套用《聖經》云:「進天國的必得要像小孩」[45]。又如論及《易經.坤.彖》:「含弘光大,品物咸亨」時,亦曾謂:「日光之下無新事,世事皆有軌跡可循」。[46]由此可見,無論是經書、子書、宗教書,祇要是充滿智慧話語的經典,毓師都善於擷取而為治世的智慧。試觀《論語》中孔子何嘗斤斤訓詁於其所援引之《易》、《書》、《詩》等等古籍文句,亦不過是援經典以為世用,孔夫子如是,毓師亦如是,無怪乎魏菲德不禁喟然有「後孔聖時代的另一風貌」之嘆!

(三)闡發公羊大義

毓師師承康有為、梁啓超、王國維為公羊一脈。他曾說:「十三經注疏但存《公羊》可讀」。由毓師講學一甲子,《春秋》成為書院必開的課程,但毓師所授的《春秋》為《公羊春秋》,其採用的教材為董仲舒《春秋繁露》、陳立《公羊義疏》等等,未曾講授《左傳》。因為,他認為《左傳》與魯國史書(《魯春秋》),均為《不修春秋》,《不修春秋》是歷史,孔子所修的《春秋》是經,有微言大義。他曾說:「史遷言上承麟書(《春秋》),與《通鑑》不同,《通鑑》上承《左傳》」,「《不修春秋》保存亂世之制、世及之制,司馬光承之。故曰:『亂制資鑑』。全是世及資鑑,家天下資鑑,和經書多違。」[47]

由於毓師以公羊治經,所以認為「廿五史是亂制,為戒者多,為法者少」,並謂:「廿五史即盜統(道統),古書中有一部分盜統,亦有一部分道統。」或許因為如此,毓師很少講授史書。不過,古人「剛日讀經,柔日讀史」,經史未嘗偏廢。經與史兩者關係密切,經不以史證之,無以觀其事、驗其理;史不以經證之,無以知其理、明其事。透過經史的互證,則經不致流為空談,而史不致淪為紀事帳本,而有義理存焉。因此,毓師雖然較少講授史書,然亦不偏廢,惟以二十五史篇帙浩繁,故曾擇《資治通鑑》講授,亦鼓勵門人閱讀《御批歷代通鑑輯覽》,畢竟「載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深切著明也。

至於毓師以春秋公羊微言解經方面,如論及《孝經.開宗明義章》:「夫孝,始於事親,忠於事君,終於立身。」毓師認為文中「忠於事君」一句為漢儒所加,「蓋皇帝皆惡其害己而去其籍,故奴儒將亂制摻入經義」。又如論及《論語.憲問》: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毓師認為「孔子稱許管仲,乃從其大處著眼,可惜管仲有大一統之環境,然無大器。」又講到《孟子.梁惠王下》:「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曰:『臣弒其君,可乎?』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毓師極為肯定孟子,並謂「忠於國家民族,不忠於一人,如孟子聞誅一夫紂矣,如是方明宣聖思想。

論到《中庸》:「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他曾提及太師母一生最痛恨推翻滿清的孫中山先生,凡紙鈔上有其肖像者,必以針眼戳之洩恨。然毓師於民國人物中獨推崇孫先生,甚至稱許其為「堯舜以後第一人」。蓋以堯舜講禪讓,然自禹而德衰,從此以後,卻成家天下之亂制,國父卻能「撥亂反正」,甚至又大公無私,將打來的江山讓位給袁世凱,所以堪稱堯舜以後第一人。毓師亦肯定其治國理念分軍政、訓政、憲政三階段,正合於公羊「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三世之說。

在論及《中庸》:「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時,曾謂:「這就是中國人的責任」、「文化太可怕了,在中國是成功了,將來在世界還是一樣。金人雖強,至今什麼都沒了,大本立得住,就是文化把它勝過了,我是金人,卻在教中國文化。」[48]毓師的主張合於「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的「文化中國」概念,而非「血統中國」概念,其欲藉「夏學」來一統天下,亦符合何休《公羊傳解詁》所說的:「至所見之世,著治太平,夷狄進至於爵,天下遠近小大若一」的大一統精神。這種春秋大一統精神,造就毓師生命的特質與志業,並感染著每一位門下弟子,在學習當下凜然有「孔聖既沒,文不在茲」的昂然氣概與文化使命。

(四)重視人格教育

重視道德教育是中國歷代書院最重要而且共通的特色,朱熹在〈白鹿洞書院學規〉云:「竊觀古昔聖賢所以教人為學之意,莫非使之講明義理,以修其身,然後推以及人,非徒欲其務記覽,為詞章,以釣聲名,取利祿而已也。[49]雖然,奉元書院並無類似白鹿洞書院之學規,[50]然而毓門弟子始終有一個無形的規約存諸心底,藉以砥礪自己,培養人格,甚至藉以解決同門之間的小紛爭。

毓師常提醒大家必得要守人格,他說:「一個人必得有格,人有格就叫人格,就連豬也有格,買豬肉時,有的買,有的不買,他買就買夠格的,不夠格的就不買了,連物都有格,但連人都沒有格了,那還談什麼!」「你們快快學做人,若不能學會做人,人不能遺世而獨立,人必得過群體生活。你若無信義,就不能過群體生活。要深入、要懂修德。若再混下去,你們只能在這打轉,沒有人敢用你,就是使用你,也不讓你知道,不讓你進入機要決策」、「人無愧於心,即精神生活、良知生活。精神生活不是早上起來打拳、練劍,而是過良知生活」、「不教你們,不希望你們成聖人,能成一個『人』就好了」、「人必得行「人」之事,否則即是素隱行怪」,這些教訓雖是三十多年前上課時抄錄的筆記,但於今重新展讀,當年毓師慷慨陳辭神情,宛然在目,仍令人心生敬畏。

其實令毓門弟子心生敬畏的不僅是毓師平日諄諄教誨,而是他躬親實踐的精神。他青年時期在滿州國供職不受日人威脅;中年時期在臺灣亦不受國民政府俸祿;[51]他曾在九十八歲高齡,回首向來蕭瑟路,曾感嘆云:「老師在日本滿州國時不做漢奸,老蔣時代不當走狗,到現在,人還不糊塗。」[52]講到《易經.乾卦.初九》:「潛龍勿用」時,毓師云:「我六十年就守這一爻」。

1947年毓師被蔣中正請到臺灣,從此與滯留北京事奉太師母的師母未能相見。毓師未曾再婚,並自律甚嚴,課堂甚至公開規定,凡女同學求見老師必得要兩位偕行始可。在兩岸三不通的冷戰時期,老師上課有時提及夫妻天涯乖隔,竟不自覺地背誦起師母以四六駢文託人由日本轉來的書信,其內容如下:

倚門閭而望穿雲樹,履林海而恨滿關山。
兩地相思一言難盡,花蔭竹影滿地離愁。
獨對孤燈,一天別恨。
月夜,雨夜,無事夜;
飯時,眠時,黃昏時。
此六時之滋味不可言傳。
[53]

毓師吟詠間之款款深情,令全場學生感動無以名狀。並談到《中庸》:「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毓師曾說:「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造端沒弄好,餘皆免談。」又說:「夫婦之間守得住,此人必有可取」,「若為食色而活,就與禽獸無異」。膾炙人口的民間傳說故事──《薛平貴與王寶釧》,其中王寶釧曾以苦守寒窯十八年來見證堅貞的愛情;毓師竟以六十多年的歲月來踐履他所信仰的正道,相信後必能成為千古的美談。

毓師深覺其一生最為虧負的兩個女人,一為母親,一為妻子。對於妻子,他以守身來回報;對於母親,他除遵母命,刊經籍外,亦在每年母親的誕辰念佛誦經。太師母往生後,更發宏願手繪千尊觀音,將功德迴向母親,前後費時十年。天若有情天亦老,面對一代大儒的前言往行,至今思想起來,猶不免令人愀然動容。毓師在學問上可謂講活經典,在人品上堪稱直追孔孟,若說聖人有聖之「清」、「任」、「和」、「時」四種典型,[54]觀毓師一生行誼,堪稱為聖之「守」者也。

(五)結合古今史事

從前清宮廷生活,到運籌帷幄於滿州,最後講學於臺北尋常巷弄,毓師一生即一部中國近代史。奉元書院懸掛「長白又一村」的匾額,[55]訴說著毓師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舞臺。他將前一舞臺的政治經歷,融入後一舞臺的學術思想中,巧妙地醞釀成通經致用的最佳典範。由於毓老師前後經歷二十個政府,[56]閱歷豐富,加以記憶力奇佳。因此,信手拈來融入經典教學中,宛如一部活的近代史,於是經典不再是空言,而是能見諸行事深切著明的智慧。試舉數例言之:

談到《論語.憲問》:「以德報怨」時,他說:「對太太兒子可以德報怨,在政治上可以嗎?真是想做聖人想瘋了。」又提到:「以汪精衛之人格與身為開國元勳,不可能賣國。祗是各人救國之路不同,因而勝者王侯,敗者為賊也」。[57]

講到《資治通鑒.周纪.威烈王二十三年》:「昔晉文公有大功於王室,請隧于襄王,襄王不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他說:「歷代有攝政,代德而有二王,不可。清亡於攝政,亦興於攝政。」

談到《論語.里仁》:「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他曾說:「有志者,不在多言」,並舉數例:「在綠島皆失言者,豈為真共黨哉?」「搞政治,殺人和捻一隻螞蟻一樣。惟知危者,方能謹言慎行」。

談到用人、用才方面,他曾謂:「曾文公亦未造就出接班人來,李鴻章克己工夫不夠。然其子紀澤可算中國第一個成功的外交官,可惜天不假年,五十歲而亡」、「林則徐才德不亞於文正公,然時勢不同,故成就亦不同。從其擬定新疆計畫而薦左宗棠(時為舉人)以任之,足見其識深」。又提到抗戰勝利後,東北接收,所用非人,以致不久旋即淪陷,並道:「東北之失,非衛立煌之責,乃一為熊式輝,一為陳誠」、「國民黨總拖到不可收拾,找個人來頂罪,然歸其咎在用人不當」。

論及《老子》:「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他說道:「出頭的椽先爛。要是為天下先,還能成器啊!看鄒容,可憐吧!再看看于佑老,對吧!」

談到《中庸》二十八章:「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曾舉蔣中正身世來說明「自用」、「自專」之例;也提到商務印書館負責人王雲五,雖稱許其自學有成,惟對於商務印書館售書昂貴,略有微辭,說:「王雲五真是窮怕了,凡窮苦出身者,一旦富貴,不是作善事,就是嗜財如命。」

由於毓師在往昔威權統治的時代,鏗鏘有力地批評時政,痛快淋漓地臧否人物,以致毓師有時不禁半帶嘲弄、半帶自得地謂:「有些學生上課未能專心做筆記,盡在我罵人時才抄筆記」。坦言之,在戒嚴時期,媒體不夠透明的年代,聆聽毓師罵人,竟成為當年聽課一大享受。不過,毓師亦云:「我四十歲時才垮了,因為什麼?我四十歲時,你們光復了,我們滿洲國就亡國了。我才覺得要做好人,長白又一村,不做壞事了,這是環境造成的。人的克己復禮,常是環境造成的。我自己懂得想,既然不做壞事了,那就連壞話也不說了。」

對於毓師論斷時事,臧否人物,甚至亦批評弟子不成材,其用心均無非希望弟子能記取歷史教訓,以免重蹈覆轍。但要記取歷史教訓,自然要先明白歷史的真偽。在世事洞悉皆學問中,如今思想起來,臧否人物不僅是褒貶善惡,更是明辨大是大非的訓練。我想毓師未曾說人壞話,他只是說出真話。因為要說真話,所以他寧願選擇「潛龍勿用」。

(未完待續)(上下文連結:三之一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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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經學研究所教授。

[39] 1977 年天德黌舍是在臺北耕莘文教院旁的一棟平房八坪大客廳,同時擠了六十多人上課,筆者有幾次晚到,因為人太多,室內沒空位,祇能站在窗外聽課兩小時。後黌舍遷徙溫州街現址地下室後,空間始大為改善,較原來有三、四倍大,然亦曾擠滿 250 人以上。

[40] 以下括弧中未特別註明出處者,均為毓師平日上課時,同門(含筆者)所抄錄之筆記,茲不再一一註記。

[41] 同門王鎮華 1979 年 11 月 20 日筆記,收錄於《毓老師紀念集》(2011 年 4 月 10 日)。

[42] 《易.繫辭上》語。

[43] 見張輝誠:〈吾無隱乎爾──毓老師與洋學生〉,收錄於《印刻文學生活誌》第 8 卷第 5 期(2012 年 01 月號)。文中「劉老師」即愛新覺羅毓鋆,因其感念昔日救命恩人劉柱林,來臺後,遂以為身分證件之姓名。

[44] 奉元學會《中庸》筆記整理小組:《中庸》筆記草稿(2011 年 12 月 14 日)。

[45] 參見《新約聖經‧馬太福音 18:3》:「你們若不回轉,變成小孩的樣式,斷不能進天國」。

[46] 參見《舊約聖經.傳道書 1:9》:「已有的事必再有,作過的事必再作;日光之下並無新事」。上述為筆者所鈔錄毓師《易經》授課筆記(1980 年 6 月 16 日)。

[47] 為筆者所鈔錄毓師《資治通鑑》授課筆記(1979 年 7 月 21 日)。

[48] 同門王鎮華筆記,收錄於《毓老師百日紀念會文集》,2011 年 7 月。

[49] 朱熹《朱文公文集》(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67 年)。

[50] 雖然毓師想辦規模宏大的「華夏學苑」,並為其撰有一聯「學由不遷怒不貳過臻聖王至德,苑育仁者相帝者師履一平至道」,但似未特別指稱「天德黌舍」或「奉元書院」的學規院訓為何。

[51] 筆者按:2004 年某日與毓師閒談,曾親聆毓師謂蔣中正總統於監察院長莫德惠(1883-1968)過世後,曾有意要毓師繼續以满族接掌監察院長一職,維持五院平衡。

[52] 張輝誠:〈毓老真精神〉(臺北:中國時報‧人間副刊,2007 年 10 月 12 日。)

[53] 許仁圖:《長白又一村》(高雄:河洛圖書出版社,2012 年)。

[54] 《孟子.萬章下》:「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

[55] 「長白又一村」為毓師於滿州國亡後,藉以安慰其母,暗喻今生不再涉入政治之題辭。

[56] 1977 年毓師曾謂其一生經歷十七個政府,惟當時尚未有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政府,若合併計算,可謂經歷二十個政府。

[57] 數月前,讀友人徐潔波所贈汪精衛《雙照樓詩詞藁》,余英時先生於序中特別對汪氏其人其詩做了客觀的考證,頗與毓師三十年前之說相合。(香港:天地圖書公司,2012 年 4 月)。


【奉元問學】冬季班〖熊先生與毓老師的大學詮釋〗課程心得

文/廖鶴群

編按:奉元書院今年(2019)冬季課程,由潘朝陽老師開講【熊先生與毓老師的大學詮釋】課程,從熊十力先生對大學的詮釋談起,再與  毓老師的解釋互相比較,潘老師講述時深入簡出,淺顯易懂的同時又富含義理解析,頗獲學員好評。編輯部邀請學員廖鶴群撰寫心得,以饗讀者。【熊先生與毓老師的大學詮釋】課程,亦將於春季班繼續開講,時段改為週四晚間七點至九點,歡迎大家一起來聽講喔!(課程簡介請點此

「熊先生與毓老師的大學詮釋」,是潘朝陽老師在本期奉元書院的冬季課程裡開設的講座。此一講題不僅探討《大學》義理,更及於兩位當代大儒對經典的詮釋。在本期課程的四講中,潘老師聚焦於《大學》的「三綱領」,藉由認識熊先生與 毓老師對「三綱領」的著重、詮釋之異同,進一步瞭解兩位儒者的學術精神所寄。

一、由於我本科為歷史的緣故,在聽講時,格外留意到潘老師對歷史背景的重視。譬如,潘老師從歷史的觀點指出,客觀來看,從文句體例及學術史而言,《大學》成書最早不會早於戰國初期。潘老師也一再提醒同學,在先秦諸子的時代語境中,「君子」所指的多半是執政者,因此「內聖」的開展乃是「外王」。這與南宋時,在帝制確立的庶民社會下,學者所稱的「君子」實際有別。潘老師也會談到兩位大儒的人生經歷。譬如,熊先生眼見西學衝擊,又有深厚的佛學根柢,少年時雖一度投身革命,但其畢生精力所繫乃在民間一心為學。而 毓老師王學家底,飽覽諸子百家,又半生出入於戎馬朝堂之間,歷經滄桑變故。兩位所見所感,便有所不同。

對經典的不同詮釋,是人們與久遠以前的經典對話的方式。也因此,經典方能歷久彌新,對不同時代的人們產生意義。不過,儘管經典詮釋對個人的意義是個人化的,但並不表示就可以天馬行空的異想。相反的,中國傳統儒家學術中藉由「注釋」來對經典闡發個人詮釋的方式,便象徵其體悟必須有文本的支持,在客觀上與歷史上必須有合理性,甚至需要受同儕的審查批評。僅從這點而論,便可見出儒家學術與禪宗之不同。此外,對經典的詮釋,雖然是個人主體內在思考的超越性的創造,卻也必然受到學術上的繼承、時代環境、經驗際遇以及個人個性等因素的影響。正因此,在探討經典詮釋時,特別需要注意歷史語境。回到歷史語境探討經典詮釋,不僅能使我們擁有較客觀的認識,從詮釋者的時代與人格交互作用的生命意義中出發,相較於紙上的抽象文句,也更能使該詮釋透發出深層而活躍的意涵。

我個人以為,主觀上來說,經典對每個人而言的終極意義都是不同的。除此之外,經典也會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文句上,對個人發揮作用。我自己在不同時期讀《大學》,便感覺有不同的意義。從對文句的單純認識理解,到希望在其中找尋人生意義的指導,或是從學術思想史的觀點研讀,乃至這次從兩位大儒的不同詮釋中再次認識《大學》,即使我悟性有限,也都給我以不同層次的啟發。此外,儘管這對於《大學》精神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但從不同詮釋的比較中,我也能獲得智識上的趣味性。不過另一方面,客觀上,不同詮釋之間雖然各有其歷史背景與個人意義,未必有直觀的高下之分;但在貼近原典的程度、詮釋開展的深度與廣度如何、其體悟與啟發是否有普世性等等層次上,並非仍然不可比較。在本堂課程中,也能引領我們對此有所思考。

二、在本期課程中,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是三綱領中「親民」與「新民」二者間的異同。這一字之差,是傳統學術討論已久的題目。潘老師指出,根據學術史觀點的歷史語境,原典應為「親民」。不過程朱改為「新民」,並非沒有道理。只是,客觀來看,逕以「新民」為定本,可能會出現流弊,也就是容易使人以己為是,而欲新人之非。袁宗道曾云:「學未至圓通,合己見則是,違己見則非。如以南方之舟,笑北方之車;以鶴脛之長,憎鳧脛之短也。夫不責己之有見,而責人之異見,豈不悖哉」。文人相輕,自古經常,此尚為小事。但若執政者或有權者,學未至圓通,便以道德優越性自居,而驟欲「新民」,如此一來,則為百姓浩劫了。

重要的是,潘老師指出,在 毓老師處,「親民」與「新民」乃是次第關係,不必非要爭一定論。事實上,也只有先「親民」,瞭解並貼近民眾的需求及心聲,使國家足食足兵,百姓安居樂業。如此一來,民眾自然親近、信任執政者,才有「教之」、「新民」的可能。

確實,大學是內聖外王之學,在儒家的理想中,修身不能只是自了漢。然而對現今的「民主」、「庶民」、「分工」的社會制度而言,「在明明德」是否能直接開展到「在親民」(新民)的層級?這實際上是一個傳統的問題,即「內聖是否必能開出外王」。不過,從這一「次第」的詮釋中,使我想到,這一問題也許並不精確。或許,在不同的次第中,《大學》也會擁有不同的意義。有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又有云「德不配位」。這指出,唯有明明德的人,才能配得上為政之位,但並不能推導出德行的開展就必然能使人上位謀政。

潘老師說道,大學是大人之學。從「次第」的觀點看,也許《大學》既是大人的學問,同時也是教人成大人的學問。也就是說,德行並非是為政的保證,但它是一個最重要的必要條件。而《大學》雖然未曾明言,但欲成大人者,本來便需在德性之外,另做努力,以求上位為政。譬如,當中或許即包含了對實績事功及其他專業知識等條件的要求。當有了實務的經驗知識與事功,取得了為政之位,則「可以」親民,也需要「在」親民。《大學》的三綱領,實際上乃是多層次的辯證次第關係。它既是崇高的理想,也是目標的方針,更是實踐的指南,同時也是具體的規範。吾人在追求實踐《大學》義理的同時,也同時開展了《大學》的內涵以及它對於自己的意義,並進一步的往更高的層級追求、實踐。當中即蘊有自強不息的精神。

我對《大學》並不熟習,心得淺陋粗疏,還望師長與學長姐們不吝賜教。本期課程對我個人而言特別有感觸的是,有時在潘老師充滿精神的演講中,潘老師對一句詮釋心悅誠服的說:「看看,真好!」的讚嘆,就能夠不禁讓人同感「對啊,真好!」,從中也彷彿能夠一窺潘老師對 毓老師的敬佩與懷念。我以為,這種活生生的感發與傳遞,是聽講最可貴的內容之一。


【奉元社快訊】我們不一樣

文/奉元社

在2018年,奉元社開設了一整年《三國演義》的社課,社課由幾位學長主講(主要是熊羿學長),並在 Youtube 平臺上作現場直播(奉元社社課直播請點此)。採取直播,一方面是為了適應網路時代人的生活習性,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每次社課的影片能留存在網路上,供人隨時隨地觀看。突破了場地、時間的限制,社課影片的點擊、觀看次數也遠超預期,這讓我們確信運用網路是讓夏學傳播更為寬廣的方式。

奉元社也大膽的嘗試各種可能性,讓刻板印象中的古文,成為吸引人、接地氣的樣子。就像社課的名稱,我們也經歷過幾次改版,從一開始的【你沒聽過的三國】,演變成【三國教你「判斷力」】,都是為了更吸引眼球所做的嘗試。

然而,卻也有部分同學反饋,說動輒兩小時的影片,實在沒耐心看完。這也是現今網路影片的大趨勢,自 TED 開始,知識型影片的時間長度就被定義在 15 分鐘左右,但以往面授課堂都是 2 小時為準則,怎樣創造出一個能符合的線上觀看與現場授課的模式,是我們最大的挑戰,我們也將在往後的社課嘗試、呈現出我們想到的各種方案。

新的一學期,社團指導老師閻鴻中老師預計要開設【冷暖百態讀《學庸》】系列社課(可注意題目),「三國演義」的部分也會繼續開,奉元社在這裡等你!

敬祝各位學長

新春愉快


【公告事項之一】第二屆夏學國際學術研討會

文/秘書處

學長、會友席次:

今年奉元書院即將於三月十六、十七日將舉行「第二屆夏學國際學術研討會暨毓老師紀念會」。誠摯感謝各位學長姊、同門同好以及廣大會員的熱情支持,報名迅即額滿。提醒有報名的同門師友與會員朋友,為免人潮擁擠,請於活動當天(3/16、17)上午八點半之前報到、領取資料。由於本活動採報名預約制,如臨時有事不克前來,亦請務必聯繫告知,以便工作人員安排候補名額。感謝配合!(最新議程表,提供如後)
古人云:「眾擎易舉,獨力難支。」學會承辦此次大型活動,亟需多方人力物力配合,以及大筆經費支援。若蒙不棄,懇請與會師友,共襄盛舉,多寡不拘,隨喜贊助(捐助方法如後)。希望在大家共同努力下,能讓活動舉辦更加盡善盡美、順利圓滿。同時,亦在此感謝眾多響應贊助的師友、同道!
敬頌
時祺
籌備會主席 潘朝陽 敬上

【活動網頁】https://goo.gl/T1RPXb

【時間】2019/03/16(六)~ 2019/03/17(日)09:00 – 17:00

【地點】臺灣大學文學院演講廳/10617臺北市大安區羅斯福路四段1

【費用】隨喜贊助(免費提供中餐及茶點)

【捐款資訊】

銀行:中國信託(公館分行)
戶名:社團法人中華奉元學會
帳號:347540305960
(亦歡迎現場捐款)

【聯絡】TEL(02)3365-3181/CELL:0978-953-181 / E-MAIL:[email protected]

【主辦單位】中華奉元學會、奉元書院

【協辦單位】風傳媒、富邦文教基金會、龍顏基金會、臺大奉元社


【公告事項之二】2019春季課程公告

文/秘書處

2019春季課程已經出來囉!

有興趣的朋友趕快來報名喔!

報名網址:https://goo.gl/fC3a7e

★春季課程簡介:

週二【論語

週三【商鞅與商君書——兼論春秋戰國時期霸權移轉與秦統一六國

週四【熊先生與毓老師的大學詮釋

週六上午【走入易經的世界

週六下午【老實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