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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懷毓老師

(新聞稿)中華民國一百年四月八日

一代宗師 現代孔子 先師愛新覺羅(諱)毓鋆

將於民國一百年四月十日公祭
身世
    老師生於光緒卅二年(西元1906年),重陽節第二天,九月初十。老師的先祖,禮親王代善,是大清開國太祖努爾哈赤的次子。長子褚英有異志橫死,努爾哈赤諸子中,三個勳業彪炳的佐命鐵帽子王,除了代善外,另外兩位是十四子多爾袞和十五子多鐸。
    努爾哈赤亡故,依年序和功業,次子代善可望襲位,但代善先擁立八弟皇太極(清太宗)即位,後擁皇太極之子福臨(清順治)即位。統領八旗正紅旗的代善因禮讓皇位,子孫世代襲封中國歷時上唯一的禮親王,直到清朝遜國,共歷十代,傳十四王,堪稱「清代第一王」。老師即為代善的唯一嫡系子孫,禮親王世子。
受教
老師於四歲時,由額娘(老師母親)啟蒙,親授四書,因為年歲和宣統皇帝(溥儀)相同,六歲被安排進入御慶宮,當同樣歲數皇帝的陪讀,由太傅、侍講、侍讀等飽學之士授以治平之道。老師曾親炙的名儒包括:王國維,陳寶琛,鄭孝胥,羅振玉,葉玉麟,康有為等人。老師於十三歲時讀完十三經,讀完中國經書之後,留學日本貴族院和德國,學習軍事。
經歷
    學成之後,宣統帝特意將老師選至國務院跟隨國務總理鄭孝胥,而不是如傳統般進入內務府。在國務院內老師曾數次阻擋外國勢力的陰謀,維繫中華傳統的延續。老師歷經大清亡國,張勳復辟,滿州國興亡以及對日抗戰。老師不只是大時代的見證者,更是大時代的參與者。
    蔣介石在抗戰勝利後調查發現,老師秘密聯合抗日軍,為中國貢獻良多。在民國三十六年,中國煙硝烽火,風雨飄搖,國民黨節節敗退,蔣介石有計畫的運走黃金,國寶,還撤離了一批人才,以免為共產黨所用。老師也被點名送上飛機來台灣,但老師的額娘(母親)不願意來,老師只好讓師母陪伴娘親,隻身來台,但沒想到這一離開就是永別,午夜夢迴椎心之痛非外人所知。老師隻身在台六十多年,所幸在義子張景興一家的照顧下,略有家的感覺,所以老師經常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自己。
台東興學
    來台沒多久,政府要求老師到台東幫忙辦學校。興學是功德善事,老師也想多了解台灣人,所以就欣然前往,擔任台東農校教導主任,亞洲鐵人楊傳廣就是當時的學生。當時在台東,也因為「鐵花路」的因緣而認識台東直隸州知州胡鐵花的兒子-曾任駐美大使的胡適。
    胡適後來當中央研究院院長,當時有幾個喜愛中華文化的美國友人,找不到好老師。胡適跟老師商談後,向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文學院院長魯道夫推介老師。魯道夫聽老師上過幾次課後,更介紹數位在台灣研究中華文化的美國博士生,而開啟老師教洋博士的私塾教學。老師結束在台東六年的辦學工作,回到台北市繼續教導費浩偉等洋弟子,同時也在各大學開課講授經史。
天德黌舍/奉元書院
    民國六十年,在滿州國不當漢奸,在老蔣時代不做走狗的老師,決定擴大私塾教學,以「天德黌舍」為名,招收大學程度以上的台灣弟子。剛開始時,老師利用週末早上時間,在四維路的一棟不大的平房裡,給同學上課。後來,搬到羅斯福路上課就改為晚上,每天固定,週一到週五,分別上大易,四書,春秋繁露,詩經/書經/禮記,以及子書。每年春末夏初,新進同學都得從週六的四書開始上起。
    老師上課方式與別的地方不同。在民國六十幾年近七十年的時候,教室在下午六點多,就一排一排擺齊了七,八十個小圓板凳。同學經過點名以後進到房內,自己拿一個小木板,坐在圓板凳上等老師上課。七點一到,點名的同學將門帶上,老師通常身穿青長袍,腳趿青布鞋,頭戴藍小帽,鼻掛黑膠眼鏡,鬚髯飄逸,精神矍鑠,一入講堂,威儀懾人。老師進來以後,弟子立即起座,鞠躬致敬。老師右手上下揮動,連說「坐,坐!」大家才落座。
別的學校一堂課約五十分鐘,休息十分鐘。在天德黌舍,老師一開始上課時,一堂課就上了足足四小時。後來改到晚上上課,每一堂課上滿兩小時,還經常欲罷不能,超過時間,下課後擔心女學生的安全,不停催大家早早趕車回去。
在民國六十八年,老師搬到溫州街的寓所,地下室上課的空間比較大,學生可以坐在板凳上,在長木桌上抄筆記。當時的盛況空前,人數多的四書班經常有上百人同時聽課。人雖多,但老師一下來上課,同學悄然無聲,專心聽課抄筆記,和其他地方上課吵雜,同學姍姍來遲迥然不同。在民國七十六年,老師更將將天德黌舍更名為奉元書院,
從民國四十一年開始,直到近幾年體力衰退而不再固定上課,老師將其一生精力,從事中華文化的推廣發揚。六十多年不停的教誨,在台灣上過一年以上課的學生超過萬人,全台灣319鄉沒有一個地方沒有老師的學生。國內各大專院校文史哲的教授以及政商名人,許多都是老師的學生,如曾任暨南大學代理校長的徐泓教授,台大歷史系的阮芝生教授,政大歷史系的孫鐵剛教授,德簡書院王鎮華,台灣周易文化研究會的劉君祖,寶茶講堂的蔡明勳,海基會江丙坤,內政部長江宜樺,前外交部長黃志芳,工商界的溫世仁等,都是老師學生。
天德黌舍以及奉元書院的學生,更遍及海內外各大洲。除了美國,日本,韓國,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學生較多,在歐洲各國,加拿大,以及其他國家也都有學生。對岸中國大陸,更有許多親炙的學生,曾接受老師的教誨。
對中國文化的影響
    老師講經時總是鉤玄提要,以經解經,貫通六經,緊扣奧旨,不作支離破碎之論。有經有權,有體有用。即使有個人感慨,也是根據經文深意,諄諄善誘。常將歷史事件信手拈來融入經典的教學當中,每一則親身經歷,都成了課堂上活生生的實例。老師講起課來中氣十足,臧否時事一針見血,慷慨激昂,有時覆掌擊案,霍地一聲響,叫人警省開悟,興味淋漓。每次聽完課,學生胸中都充滿了浩然之氣,有一種說大人則藐之的氣概,又有五千年文化為己任的擔當。
    老師講經,更可說是一字一天地。經常一,兩個字可以講上幾個小時,不蹈空虛言,也常叫我們學生從認字開始,譬如「人」和「民」的不同,「朋」和「友」又有何差別,什麼叫做「神」,「元」和「一」有何不同,甚至什麼叫「文」。論語裡說:「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老師說已經做了這麼多,才可以開始學寫文章,有這種道理嗎? 他引經據典,先從尚書正讀裡點出「經緯天地謂之文」,御天叫做文。天地間充沛輝耀的都是文,所以天有天文,地有地文,人有人文,水有水文,連鳥獸都有文。帝堯是中國政治的開創者,所以稱為「文祖」,孔子宣揚這個文,所以叫「文宣王」。什麼叫文人? 要自我訓練成經天緯地的能才,才夠格。
    對於中國文化,老師常說:「學中國文化先學什麼?」「學天下文化,學公,學大!」「大公忘私,有容乃大,天下無界!」「中國學問都是治國平天下的藥方。」老師重實學「學問沒有作用,就不是學問。」「有利於民生就是實學!」「經書不講玄學、哲學,完全是解決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事,更要解決天下事。」所以奉元書院的宗旨就是「以夏學奧旨,尋拯世真文。」
    老師說,書讀百遍自通,每一部經書都是要後人明白的白話文,那來文言文,重點是要抓住要旨。如講《易經》即重「通德類情」(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智周萬物、道濟天下」、「聖功」、「識時」之要義;講《春秋》即申論「深明大義,居正一統」、「聖人者,貴除天下之患」之大義;講《大學》即首揭「學大」,「唯天為大,唯堯則之,然人人皆可為堯舜,故人人皆可成大人,大人境界者何?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講《中庸》首揭「用中」,重視「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功夫; 講《史記》即重「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的史筆深意。總結之,毓老師講學全在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氣魄和志向。
    老師經常講「說容易,做難!」他諄諄教誨學生,做人一定要守誠信,所謂「不誠無物」;念書一定要下功夫,所謂「不學無術」。老師本人更是恪守著大易乾卦初九文言的義理:「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而無悶,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老師以身教、言教展現出中國文人風骨,人格與理想,學生間談起來都無限景仰與崇敬。對學生,老師也提醒我們「注意!必得要成就自己,人最重要的是人格,以德為本,為政以德,沒有成就,就是德不足。有德必有成、必有後。」
永陵和滿學研究院
    除了在台灣講學,老師在民國七十多年解嚴以後,屢次回到東北,探望滿族同胞。老師結合遼寧省撫順市新濱滿族自治縣的當地力量,配合中國政府的支助,重修滿清永陵,並在2004年得到聯合國認證為世界文化遺產。老師也資助當地成立滿學研究院,希望將清朝滿族人兩百多年的經驗智慧,留給將來有志之士來用。
哲人其萎乎
老師一生以發揚傳統中國文化為志業,並戮力於經典的實踐,所以他平時總是言行如一,不苟言笑,而以身教來實踐與發揚經典的精神。我們可以從老師身上清楚的看到,他在實踐經典的過程中,所呈現出來,對人、對事一絲不茍的生活態度。
老師一生的經歷就是一部傳奇。「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這是老師一輩子教書不輟的精神所在。在老師的心中,弟子的成就不在一時的名聲權柄,而在於有沒有把所學之道用於為人處事,能夠聖時濟世。哲人雖逝、典範永存,老師的公祭定於民國一百年四月十日下午二時,假台北市第二殯儀館懷親廳舉行。